暮春青浦游

---

     农历三月正是江南春最深的时候，园林和水乡正是最能体现江南春色的地方，去大观园和朱家角春游是正当季的选择。感谢医院工会组织了这样一次大型的春游活动，让许多的年轻人和新上海人感受到了江南园林文化的独特魅力。

 

 

    大观园是现代人造的江南园林，花草树木长了三十几年已经渐渐有了氤氲之气。大观园和迪士尼乐园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主题公园，迪士尼乐园呈现的是欢乐是梦想，那些公主变成了真人唱歌跳舞，那些城堡真的矗立在眼前，可是就着荒唐辛酸的《红楼梦》而造的大观园弥漫的应该是“繁华之下弥漫的荒凉”吧，两个不同的社会建造的完全不同底色的主题公园。

 

    《红楼梦》的故事中国人再熟悉不过，也再陌生不过。它讲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性灵之爱，讲了一个贵族大家的倾灭，更是讲了中国人是怎么活着的、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贾政带着贾宝玉游园题匾额和刘姥姥进大观园是两个大关节处，借着这二位的眼睛来看这个青春女儿国，曹雪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他笔下的一花一草一屋一舍一桌一椅都是用来塑造人物的，不可泛泛看过。

 

    从贾政游大观园的起始处曲径通幽处开始逛大观园，三十几年过去了，游人已经把假山石磊成的步道磨得非常光滑，山石已经“苔藓成斑，藤萝掩映”。过了假山便是四通八达的沁芳亭，题着的对联正是书中贾宝玉拟的“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过了沁芳亭，顺脚到的去处应该是潇湘馆，脚下小径却直接通到了蘅芜苑。中国人喜欢热闹喜庆，大观园也不能免俗，蘅芜苑正堂居然是喜事的布置和陈设，薛宝钗的闺房理应雪洞一般，表明这个人物冷静而理性，院子的假山上虽不曾种上香草，但是三十几年的常春藤颇有些薜荔的样子，只是院子里那丛老大的杜鹃花开得着实辣眼睛。蘅芜苑不是唯一喜气洋洋的地方，林黛玉和史湘云中秋月夜联句的凹晶馆也布置了成了大红喜事的场景，明明这个地方应该是“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整个贾府由盛转衰凄冷到骨子里的一处。好几个场馆都供游人扔钱币许愿，大观园极清净的小姐们也接了点地气做了回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菩萨。

 

 

    因为林黛玉声名赫赫，“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潇湘馆游人如织颇为热闹，与潇湘馆相距不远的稻香村就门可罗雀了，稻香村的主人李纨的名气与林黛玉相去甚远，不过清静的院落、屋檐上的衰草、枯败的桔槔倒是符合她“竹篱茅舍自甘心”的人设。探春的秋爽斋在大观园的主楼大观楼东面，三间屋舍打通，轩敞明亮，里面的布局除了没有那一囊白菊花，别的都是根据书里的描写布置的，院落里种了一棵梧桐，不是路边的法国梧桐，是古书里凤栖的梧桐。大观楼西面居然是梨香院，戏子们居住的宅院是在大观园北墙角，也许是为了安置一个古戏台吧。出了梨香院便是栊翠庵，不知道栊翠庵里有没有种喷火似的红梅，里面照常种了大片大片的杜鹃，书中的妙玉是个孤僻的怪人，“欲洁何曾洁，终陷泥淖中”，自己的欲望和变幻的世界把她吞没了，而栊翠庵本是个所谓的佛门清净地，却是香烟缭绕，和妙玉一样。整个大观园还有一处重要大院落，就是贾宝玉的怡红院，离怡红院最近的应是潇湘馆，却被安排成了栊翠庵。怡红院房屋最多，院中种了垂丝海棠和芭蕉，芭蕉正是抽叶子的时候，垂丝海棠早已开过了。走出怡红院倒是有个惊喜，眼前是一架荼蘼，就是麝月在群芳宴上抽到的花笺“开到荼蘼花事了”的荼蘼，荼蘼花不常见，满架的荼蘼更是难得，而这架荼蘼恰恰又在怡红院门外，那一朵朵白白小小的荼蘼诉说着“三春去后诸芳尽”，书里的荼蘼架离蘅芜苑、稻香村近一些，并不在怡红院门口，但这架荼蘼在大观园里有了比书里更好的安放处。

 

    荼蘼安静的开在大观园一隅，园子里真正唱主角的是开得正艳的杜鹃花，一派大好景致，只是《红楼梦》通篇未提到过杜鹃花，荼蘼都开了，园子里除了含苞的石榴真不应该再有那么肆无忌惮大开大放的花了，但是如果大观园里没有灿烂的杜鹃，摆pose拍照就不会好看了。大观园并没有现成的地图，其布局是后人根据文本研究出来的，有多少个读者就有多少个大观园的样子，即使不太熟悉文本的《红楼梦》，大观园作为园林本身，满园的花红柳绿也会让游人兴致勃勃。

 

 

    逛完大观园，接着去朱家角，这是个有意思的安排，一下子从没落贵族的“太虚幻境”到了烟火气十足的人间。经过一户沿街的人家，门开着，房间不大，门口是一个老式的歪歪的油油的碗橱，靠墙摆着一张有脚板的挂帐子的老式床，三个兜着老布饭兜的本地老太太围坐着八仙桌在嘎山胡，一口青浦腔长篇大套的说着家长里短。朱家角的北大街、放生桥依旧热闹非凡，不过从从前的住家变成了现在的游客，放生桥下开着的星巴克，才昭示小桥流水人家已经是以前的人间烟火，城市、商品经济才是现在的人间烟火。

 

    《红楼梦》像一个虫洞，让我们穿越到过去看看封建集权最鼎盛时的中国人是怎样生活的，朱家角也像一个虫洞，仍旧生活在那里的人家让我们看到农业时代富庶江南的样貌，而把朱家角、大观园圈在里面的高速公路、小区、连锁品牌，以及人体器官化的手机才是真实的现在。

 

    这次的春游，行程很丰满，心扉亦抒怀，爱慕春天，尽享人间。

药剂科 王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