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话·叙事】四季里的毛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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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阳春三月的清晨，我走到老陈身边，掀开被子，抬起他的手，绑上血压计袖带，盖上被子，启动，读出数值，拿走血压计，再次为老陈盖上被子。一旁的毛阿姨见我一气呵成的连贯动作，笑着说：“你真细心，还是你了解我。”在给老陈保暖方面，毛阿姨十分讲究和仔细，不会让老陈有半点机会感冒。我笑着对毛阿姨说：“我们认识都快四年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这时，老陈桌子上那个“护腰托”映入我的眼帘，记忆瞬间回到了我和老陈还有毛阿姨初见的那天……

夏

处暑的中午，门诊依旧门庭若市，我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个瘦小的身板正要与我擦肩而过，突然她停下了，问我：“小姑娘，这个科往哪儿走？”边问边擦拭她额头如黄豆大的汗珠。我回答道：“阿姨，你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往前走，左转就到了，那里就是。”“好的，谢谢你啊。”她说完便推着平车继续往前走，我转身回头望着远去的他们，她整个腰好像依靠着黑色腰托把自己撑起来的样子，仿佛她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用力的推着那辆平车。我小步跑了上去，帮着她一起推进了康复科病房……

秋

老陈 58 岁高处坠落，四肢瘫痪，颅骨钛板修补术后病情稳定，需要做进一步康复治疗。这天我中班，看见毛阿姨一个人在走廊打着电话；“别来了，你们工作忙，最近转凉了，给小弟（毛阿姨的孙子）多准备点秋衣带去学校，医院这边我可以的，放心吧。”挂了电话，毛阿姨开始抹起了眼泪。我见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走到毛阿姨身边。

我：“阿姨，怎么哭了？刚打电话时候还好好的呢？”

毛阿姨：“我，心里苦啊……”

我：“您还记得我吗？上次您在门诊不认识路，我还给您指路来着。”

毛阿姨：“哦，是吗？你们都穿一样的衣服，戴着口罩，我年纪大了，认人也困难。原来是你啊，那次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就忙着去办理住院了。”

我：“咱们聊聊，可以吗？阿姨，您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或许会舒服点？”

毛阿姨：“我家老陈变成现在这样，其实我到现在还是接受不了的，原本家里的一切都是他在打理着，那天他临时接了一个活儿，去修电灯，谁知道没站稳就摔成这样。说到这，毛阿姨已经泣不成声。“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了，他可是我的天啊。”

我轻轻地拍着毛阿姨的肩膀，将她桌上的纸巾递给她，等了好一会儿，让她心情稍微平复一点了，我问：“当时老陈手术的时候，您能告诉我您当时的心情嘛？”

毛阿姨：“天塌了的感觉！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开刀医生说得很严重，让我们做最坏的打算。我心里一直求老天，保佑我们老陈手术顺利，平安出来，不要带走他……”

我说：“老陈做到了，他平安地出了手术室。那这时的心情，和当时在手术室外面的心情有什么不同吗？”

毛阿姨：“现在的心情有点苦中带甜，每天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苦，但至少老陈一直在我身边。手术后，老陈就现在这样，双手双脚一点不能动，话不能说，吃东西靠胃管。我其实很贪心的，当时出事在手术时候，我希望老天不要带走他。现在我希望他能‘站’起来和我说话。”

我：“这不是贪心，我们这儿的医生、护士都希望老陈可以像你说的这样。阿姨，现在是第二个疗程，治疗师给老陈也安排了一些适合他的项目，比如气压治疗、低频治疗，还有高压氧治疗，这对于神经功能的恢复有一定的作用的。路是需要慢慢走的，要有信心。你儿子我看他也很关心你们，每晚给你们打电话呢！”

毛阿姨：“是啊，我儿子工作很忙，但他每晚都会给我打电话，周末放假，也是第一时间来医院帮我一起照顾老陈。”

我：“毛阿姨，你儿子真的很孝顺。”说完，我走到老陈床边，靠近老陈的耳朵说道：“我们一起努力，会好起来的。”话毕，我能看到老陈眨了几下眼睛，他好似能听懂我说的话。

毛阿姨看到老陈的反应和听了我的话，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谢谢你，和你说了那么久，我好像舒服一点了。”那一刻，我们相视而笑。

冬

窗外，黑色的风凌厉地刮着枝头的枯叶；窗内，温暖的病房里，这是老陈康复治疗的第三个年头了，在毛阿姨的细心照料下，老陈从生病到现在没有半点压疮，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毛阿姨平时有多么细心和辛苦。每次夸毛阿姨照顾得好，她总说是我们医生、护士的功劳，都是我们平时教她很多翻身技巧和有效防止压疮的知识，她才慢慢从中悟出来的。这会儿毛阿姨在和隔壁床家属聊天，邻床家属：“那你老公，平时你都给她吃什么呀？”

毛阿姨：“护士教我的，回家后可以蔬菜和鱼、肉类都用破壁机打成泥给他吃，这样营养摄入比较全面，还有这个玻璃瓶的“能全力”，这一瓶老贵了，当时还没进医保，所以一年在这个上面也花了不少钱。”

可能听到用钱，老陈开始大哭，吼叫般的哭。经过这一系列治疗，老陈现在能听懂我们说话，或许是觉得自己生病多年帮不上什么忙还要给家里增加负担，这才用哭宣泄他的痛苦情绪吧。

我走过去问毛阿姨：“毛阿姨，你是不是又惹老陈哭啦？”

毛阿姨立刻捂住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这几年毛阿姨比之前开朗了许多，不再愁眉苦脸了。

我走到老陈面前说：“老陈，现在这个营养液已经进医保了，不需要花费很多钱，你放心吧。”

毛阿姨也在边上说：“对啊，老陈，你别担心钱，你好好康复，别多想。”

我问老陈：“老陈，你家孙子，是不是初三毕业了？”老陈眨眨眼。

毛阿姨听到孙子，开心地说道：“忘记和你说了，我们小弟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脸上笑容忍不住往外溢。

我：“真的是太好了。”

毛阿姨：“是啊，之前我们老陈刚出事那会儿，小弟在他爷爷跟前说了，他一定会努力读书不辜负爷爷从小的期望。结果这孩子真没让人失望。”

我：“老陈，你看看，小弟一直记得你对他的好，长大了要好好孝顺你，你也要努力康复啊，不能再哭咯。”

毛阿姨：“老陈，听到了吗？听到的话，动动右脚。”

只见老陈灵活的旋转起他的右脚踝。我说道：“老陈再抬抬左脚，我看看。”

老陈又再一次把自己的左脚抬起了 45 度左右，不停的“上下—上下”反复抬动。

整个病房的人都笑了起来，此刻外面北风呼啸，但我们的心是热的。

经过这么多年，随着四季的变化，我们看到了毛阿姨心情的变化，在我们每天鼓励宣教沟通下，她开始坦然面对老陈的病情，并带着积极的心态去陪老陈一起康复。看着老陈的进步，谁又会想到他第一次来我们科时的样子呢？

作者：嘉定区中心医院康复医学科 戴珍妮